01体会「如果世上所有人类不再有痛苦，心理咨询师这个职业还会存在吗？」对此，我表示乐观，也表示悲观。我乐观地以为，心理咨询师这个职业会继续存在。因为我同时悲观的以为，活在人间的人类不可能彻底消除痛苦。从存在心理治疗的角度，痛苦是人的本质，而不是本质的衍生物。有些人认为，他们只要消除痛苦的来源，就能消除痛苦。比如考试让学生痛苦，有些人就认为只要不让学生考试，学生就不会痛苦了。比如生育让女人痛苦，有些人就认为只要女人不生孩子，她就不会痛苦了。比如工作让人痛苦，有些人就认为只要不工作，躺平啃老，这样人就不会痛苦。实际上，我们会发现，用这种方式消除痛苦，消除的不过是少数几种「可能」造成痛苦的来源，而不是痛苦本身。因为有些人甘于面对考试的痛苦，因为他有一个理想，需要通过考试来实现。比如通过高考，离开苦闷的家，去梦想中的城市生活。因为有些女人虽然知道生育会有生理上的痛苦，但她渴望拥有一个自己的孩子，这份渴望让她愿意用生理上的痛苦为代价。因为有些人，他的工作就是他的志业，就是他价值感的来源。他的痛苦是自我实现的阶梯，对于那些工作没有方向的人，他们难以体会。02喃喃「你觉得世界上有人自愿受苦吗？」这个问题问咨询师就对了，因为在我执业的过程中，无数次有人问我：「你每天听别人的烦恼，面对别人丢出负能量，有时还要面对愤怒的吼叫、歇斯底里的哀鸣、泪流不止的泣诉、无理的埋怨和其他情绪上的『垃圾』，甚至有时还有来谈者刻意的攻击。你不会觉得辛苦吗？」有些人说完后，还会补一句：「要是我肯定受不了！」03受虐狂和痛苦有关的行为，便是造成痛苦的虐待。然而，「受虐」和「受虐狂」是两个概念，一种是存在活动，一种是存在的状态。两者差别在于受虐狂实则为某种意义上的「自虐狂」。受虐狂「允许」别人虐待他，甚至他会自己去寻求这样的关系，他停不下来。受虐狂表面上痛苦，却又同时「享受」这种痛苦。电影《远离赌城》（Leaving Las Vegas）中的本就是这样的人，他不断酗酒，而酗酒会让他的身体痛苦，可是他不断的喝，因为喝酒可以让他的精神得到宽慰。他在虐待自己，并且停不下来，使自己离死亡越来越近。电影《钢琴教师》（La Pianiste）里的艾莉卡和母亲处在互相伤害的共生关系中，这份窒息却又无法割裂的关系，使艾莉卡通过拿刀片划伤自己获得带着痛感的快感。她在伤害自己，又从伤害自己的肉体痛苦中获取心灵上的快乐，以消弭心灵上的痛苦。本和艾莉卡都是受虐狂，因为他们并未停止受虐。非受虐狂的人，当他们受虐，他们会逃开，或者反抗，总之不会让自己允许持续被虐的状态。这个过程中，更无所谓夹杂痛苦的快感，而是仅有痛苦。我不是受虐狂，但我承认在咨询中会有受虐的时刻。有时来谈者的吼叫分贝太高，我的耳朵会受虐。有时来谈者通过无理的要求以满足他的控制欲，考验你的边界，我的耐心会受虐。但我不会停留在痛苦中，也不会在过程里产生快感。当我从来谈者那里受到痛苦，这使我感受来谈者，以更好的和来谈者一起解决这份痛苦。所以解决痛苦，停止受虐是目标，也是过程中的动力。如果一个人当心理咨询师，是为了从来谈者带来的虐待中获取快感，你敢跟这样的人做咨询吗？想想他可能以你的痛苦为乐，这是多么恐怖的一件事。04代价存在心理治疗谈到治疗的目的，其目的是使一个人活得愈加完整。完整包括接纳一个人的光明面，以及阴暗面。两者都是人的一部分，是人之所以为人的本质。趋利避害，是人本性的一部分，我们为此付出很大的代价。在饮食上为了保持健康，少吃那些美味却不健康的食物，这就是我们在忍受一种痛苦，以获得更崇高追求的过程。有时人会沉浸在痛苦中，短暂陷入受虐狂的状态。比如当一个人刚失恋的时候，他觉得自己糟糕透了，他可能会放浪形骸，通过酒精或一些疯狂的举动，以消弭内心的空虚或其他痛苦。但等他慢慢恢复心力，他会重振旗鼓，回归对生活的热爱，回归自我实现的奋斗与追求之中。如果这个人一方面想振作，却发现自己好像一定程度上无法摆脱成瘾一般的痛苦，那么他就有了咨询的必要。从这个角度来说，一位真正的受虐狂是不会寻求咨询的。一位并非受虐狂，却走不出受虐狂状态的人，他会寻求咨询，需求有人拉他一把。这有时很难分辨，所以咨询讲求来谈者「自己具备咨询的意愿」，咨询才会展开。因为有些人确实喜欢被虐，也能接受从痛苦中获取快感。这是一种存在方式，只要不影响其他人的生存权益，一定程度而言，旁人无权干涉。05完整存在哲学展现出对人的包容，这分包容来自对人完整性的理解。人有光明面与黑暗面，有面对快乐与痛苦的复杂心理。你了解自己的心理吗？你了解自己为何走不出受虐的状态吗？走不出一段被PUA的关系，离不开一个让你痛苦不堪的工作岗位，结束不了一个让你不得不遮掩伤痕的坏习惯……如果你有这样的困惑，我想你还不够了解自己。因为无论你多么向往光明，都无法摆脱人性的黑暗。文：高浩容? （哲学博士，前台湾哲学咨商学会监事。著有《小脑袋装的大哲学》、《别害怕当个流泪的大人》等书。公众号：容我说。）责任编辑：殷水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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